一夜的濛濛秋雨，便将这天地换了模样。前几日的暑气，到底是被这无声无息的雨脚涤荡得干干净净，空气里满是清冽的、带着泥土与腐叶气息的凉意。立在十字路口的加油站，便在这片湿漉漉的铅灰色天幕下，孤零零地亮着灯，像一艘夜泊的船，静默在寒潮初临的港口。

　　站内泛出的灯光被那无所不在的雨雾晕染开，失去了清晰的边界，软软地照在湿亮的水泥地上，映出些模糊而颤动的倒影。加油机的金属身躯上，凝结了一层细密如绒的水珠，将那原本鲜明的红色、醒目的标识，都柔化成了一片朦胧的、沉静的光斑。偶尔有车子驶入，轮胎碾过潮湿的路面，发出一种黏滞的、沉闷的“沙沙”声，划破这凝冻般的寂静，随即，一切又沉入那更深的静谧里去。

　　一个裹着藏青色夹克的中年人，从一辆面包车里钻了出来。他似乎还不甚适应这骤然的寒凉，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，顺势将双手插进衣兜，即便加油员的热情，也未能帮他消解这深秋的寒意。他就那么站着，并不看那跳动的数字，只将目光投向站外那稍显忙碌的街道。道边，那几株叫不出名字的树的叶子，已染上了些许酡红，在这雨里，红得有些黯淡、有些乏力。他朝双手呵出一口气，一团白雾在他手上短暂地聚了又散，仿佛一声无言的叹息，立刻便被这潮湿的冷意吞噬了去。

　　另一边，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，立在转角处，低头看着手机。屏幕的光，幽幽地映着他尚且稚嫩的脸。他身上略显单薄的校服，在此刻看来，显得如此不合时宜。他或许昨日还是个贪恋夏末余温的孩子，今日却已被这秋意毫不留情地“教训”了一番。他偶尔抬起头，望向路的来处，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，像是在等待什么，又像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雨，弄得有些手足无措。

　　站内的加油员也换上了秋装，在几台加油机间来回走动着。他们的脸上除了热忱的微笑再看不出其他表情，既无风雨的惊扰，也无时令变迁的感慨。他们只是在这方寸之地，重复着那套烂熟于心的动作：提枪、插枪、拔枪、复位。那油箱盖弹出时的脆响，以及油液注入时汩汩的、空洞的回音，在这静谧的空气中，显得格外清晰，成了这秋日里唯一的、带着几分机械生命力的节奏。

　　空气仿佛是一块吸饱了水的巨大海绵，沉甸甸地压着，将那灯光、人影和所有细微的声响，都包裹在它那湿冷的怀抱里。远处的山峦与屋舍，都失了轮廓，消融在一片迷蒙的灰白之中。这世界，仿佛被这秋雨简化了，只剩下一些光影的浮动，一些动作的剪影，和那弥漫在每一寸呼吸里的、微凉的寂寥。

　　车子加满了油，一辆辆启动，亮起尾灯，重新驶入那一片茫茫的雨雾中，像被吞没了似的，倏忽不见。那中年人开着面包车走了，那少年也被一辆赶来的电瓶车接走，转角处空了下来。唯有那加油站的灯光，还执拗地守着一片光亮，照着空荡荡的水泥地，和那永无止境般、细细飘洒的秋雨。

　　这霎时的秋意，便在这转角处的加油站旁，在这濛濛的细雨里，真正地、透骨地浓了起来。（作者：王威）来源：浙江销售绍兴分公司